彭喜媛
中元节的前四天,为祖母的九十大寿。我与家人从居住的城市回到了分别数载的故乡。
走进村子已是薄暮时分,早早候在村口的亲人放了一串鞭炮迎接我们。只见自家堂屋内灯火辉煌,宾客如云,酒菜已摆上餐桌,却不见半身不遂的老寿星,一打听原来在四叔家,我等抬脚欲去看望,被叔叔们扯住胳膊,说已经送了饭过去,让我们吃饱饭再看不迟。
与一别多年的堂妹们围坐一桌,众姐妹七嘴八舌。晚餐有六道菜,地道的湘味,色香味俱佳,尤其是那碗粉蒸新鲜鱼肠,是我年少时的最爱,我不禁赞叹二叔的厨艺愈发的高了。身旁的二婶告诉我,现在不用主家自己动手,厨房伙食已承包出去了,今晚是便餐,明天中午才是正餐。在我的印象中,以往村子里但凡某户人家逢有什么红白喜事,全村男女都不请自来帮忙,男人挑着两个木桶去井中担水,或者挨家挨户去寻桌椅板凳,搜集碗筷汤匙;女人烧火做大锅饭,搓猪肉丸子,手里忙活的同时,嘴巴也不得空闲,东家长西家短地说着。至于主家呢,在厨房与堂屋之间陀螺似的转,几天下来,蓬头垢面,眼睛里布满通红的血丝……
第二天上午,闲来无事,我来到厨房参观。说是厨房,其实是用一张大油毡布临时搭建在五叔新房屋檐下与我家厨房之间的过道上,两口用铁皮油桶改装的临时灶,灶膛木柴棒子燃得正旺,一口大铁锅里炖着沙鳖子,另一口大铁锅里热气腾腾,一个男子手执一根铁钗从冒着热气的大铁锅里熟练地钗起一坨四四方方约三斤重的猪肉。两名女子在案板上嚓嚓嚓地切猪肚。这个新生的行业人员年龄都在四五十岁,他们分工合作,配合默契,见有人来,也并不言语,只管各自埋头干活。
一切按部就班,中午12点准时开席。餐桌上摆满了酒和饮料之类的东西,连桌子底下都堆满了,我的脚一移,酒瓶就咣当一声倒了。哥哥告诉我,凡是来吃酒席的,每人一包芙蓉王香烟、一瓶燕京啤酒、一瓶二两装的劲酒、一听罐装百事可乐、一瓶营养快线、一瓶矿泉水,外加两个苹果、两个熟鸡蛋,当然还有瓜子花生糖,对了,还有一包餐巾纸,另送一桶五公斤重的金龙鱼食用油。我摸着这瓶非主流矿泉水,叹息着,怎么农村还要发水呢?哥哥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今年干旱呀。我讷讷:照这么说来,现在农村吃个酒也得要一二百元钱吧。他听了冷笑一声:二百,去年就涨到四百啦,不过这次摆酒是不收人情钱的。我更大惑不解了。哥哥平静地告诉我,我们县现在都这样,凡是家里帮老人做八十岁以上生日酒的,统统不收一分人情钱,但排场一个比一个大。
十大碗菜很快依次上完,亲朋好友个个吃得嘴巴放光,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欢天喜地地离开了,尤其是家里来了两三个人的,东西多得可以用箩筐装。
四叔在屋檐边将一沓厚厚的百元大钞递给包厨的男子,他道过谢,说马上要赶到十里外另一个村子去,然后就驾驶一辆载着桌椅板凳和碗筷的货车,开往另一个目的地去了。
故乡在我眼里全变了样,岁月推倒了旧的土坯房,取而代之的是红砖楼,青壮年劳力大多跑去广东打工去了,然后年轻人将婴儿扔给在家留守的爷爷奶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攀比之风盛行,不敢设想,明年、后年……家乡的民风民俗又会变成哪般模样?